香港的空气永远湿漉漉的,像一块拧不干的毛巾,裹挟着海腥、汽油和煎蛋的气味,沉甸甸地压在中环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,林风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,俯瞰着脚下这片钢铁丛林般起伏的楼群,手中摩挲着一枚冰凉的金属打火机,那是他去年在苏富比拍下的战利品,上面蚀刻着一家早已灰飞烟灭的英国洋行缩写,窗外的维多利亚港,油轮像笨拙的巨兽,在浑浊的水面上缓缓移动,搅起一片破碎的倒影——那些高楼、霓虹、还有一张张被欲望扭曲的脸。
这里是香港,金钱的熔炉,也是人性的修罗场,而林风,曾是这场游戏中游刃有余的猎手,他的身份是“价值投资顾问”,一个听起来体面至上的头衔,但实际上,他是深谙港股规则的“大鳄”们最锋利的矛,他熟稔那些在主板、创业板甚至更晦暗的OTC市场里翻腾的代码,知道如何用K线图编织谎言,用财务报表粉饰太平,用内幕消息点燃市场的狂热,再在最高点悄无声息地抽身离场,留下无数在崩塌中哭嚎的散户。
“风哥,‘东方生物’的盘口有点怪,”年轻的助理小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打破了办公室的凝滞,“主力资金在疯狂对倒,成交量像爆发的火山,但盘面…盘面虚得像纸糊的,技术指标全在超买区钝化了,这感觉…不对劲。”
林风没有回头,只是将打火机“啪”地合上,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,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,那是猎人锁定猎物时才有的表情。“不对劲?小陈,港股的‘不对劲’,才是最正常的‘对劲’,市场永远是对的,错的是看不懂它的人。‘东方生物’,这只‘仙股’,背后牵着的可是‘华鼎资本’的王牌,王董想退休了,需要一个足够绚烂的烟花表演,来掩盖他仓促离场的背影,我们的任务,就是帮他把这烟花放得最高,最亮,吸引足够多的飞蛾来扑火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林风如同最精密的仪器,开始运转,他利用自己掌控的几家“壳公司”,在市场上散布关于“东方生物”拥有“革命性抗癌基因疗法”的惊天利好,煞有介事地引用一些根本不存在的“顶尖期刊论文”,甚至伪造了一份与欧洲某知名药厂的“战略合作意向书”,这些半真半假的“情报”,通过他精心维护的股神论坛、财经大V的嘴,像病毒一样在市场里蔓延。
贪婪,是港股市场最原始也最强大的驱动力,在“东方生物”股价从几分钱港币,一路被狂热的资金推升到几角,再到逼近一元“仙股”与“主板股”的心理关口时,散户们彻底疯狂了,他们挤爆了证券营业部,讨论着财富自由的神话,仿佛下一个巴菲特就在他们中间,林风看着屏幕上那条近乎垂直的拉升曲线,眼中没有喜悦,只有冰冷的计算,他知道,王董已经在悄悄出货,而他的“佣金”,将是这场盛宴中最昂贵的入场券。
欲望的潮水一旦退去,裸露的将是狰狞的礁石,一个来自内地的调查记者,不知从哪个角落挖到了王董与林风之间那笔交易的蛛丝马迹,一篇题为《“东方生物”惊天骗局:基因是假的,梦想是赌的》的深度报道,像一颗深水炸弹,在毫无防备的市场中轰然引爆!
报道发布的瞬间,港股市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,紧接着,“东方生物”的股价开始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崩盘!卖单如雪崩般涌出,系统一度因交易量过大而出现延迟,林风看着屏幕上那根刺眼的、几乎垂直向下的绿色大阴线,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散户绝望的哀嚎,那声音穿透了隔音玻璃,化作冰冷的寒流,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兴奋。
他猛地抓起手机,拨通了王董的号码,电话那头只有忙音,像一堵冰冷的墙,他这才意识到,自己这只“猎手”,早已成了王董这头“老鳄”精心设计棋局里,一枚即将被弃掉的棋子,那些他用来操纵市场的“壳公司”,那些他用来洗钱的账户,此刻都成了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,监管机构的问询函,早已雪片般飞向了他的办公室。
林风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,窗外,维港的夜色依旧璀璨,霓虹灯在玻璃幕墙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,像一张张扭曲而诡谲的脸,他想起自己刚入行时,前辈说过的话:“港股是个江湖,代码是武器,欲望是动力,但最终,能笑到最后的,要么是比谁都狠的狼,要么是比谁都傻的羊,你林风,既不够狠,又不傻,你注定是这场游戏的祭品。”
他缓缓打开抽屉,里面没有护照,没有现金,只有几份泛黄的港股老报纸,头版头条记录着当年世纪收购案的腥风血雨,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名字,如今大多已化为尘土,他拿起那枚冰冷的打火机,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,窗外的香港,依旧在金钱的浪潮中浮沉,无数新的“东方生物”正在孕育,无数新的“林风”正在摩拳擦掌,而在这片永不眠的暗流之下,崩盘的钟声,或许只是下一场狂欢的开始,他闭上眼,屏幕上那跳动的绿色数字,仿佛化作了无数双在黑暗中闪烁的眼睛,无声地注视着他,也注视着这片被欲望永不满足地吞噬着的,香港的股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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